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離不開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特別是以“文化+”的方式，與其他領域進行跨界融合，更有利于豐富傳承方式、拓展傳承路徑。有著六百多年歷史的天津，擁有獨特的津派文化，其中包含豐富的歷史故事，堪稱文化寶礦。而作為一種具有全面性與廣泛性的教育方式，利用終身學習體系挖掘傳播這些歷史故事，形成“文化+終身學習”，可以使公眾更全面地了解天津的歷史文化和社會變遷，在增廣見聞、提升素養的同時，為文化傳承提供堅實助力。

在碰撞中發掘“津派”故事

在終身學習體系中挖掘傳播津派文化歷史故事，前提是準確理解津派文化的核心內涵。

廣義的津派文化，涉及津沽大地的歷史沿革、社會變遷、風土人情、生活方式等多個面向，主要包含河海文化、紅色文化、工商文化、建筑文化、民俗文化、演藝文化、文博文化、休閑文化八種特色文化形態，具有多元融合、開放包容等鮮明特征。這八種文化形態，均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故事，承載著天津人的價值追求、身份認同、歷史記憶和情感共鳴。比如，河海文化中與媽祖信仰密切相關的神祇傳說，紅色文化中李大釗、于方舟、張太雷等先烈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故事，工商文化中周學熙、范旭東等近代實業家的傳奇故事，建筑文化中與近代史密不可分的小洋樓傳奇等，有的富于浪漫氣息，有的蘊含革命理想，有的飽含奮斗激情，有的充滿傳奇色彩，已廣為人知、津津樂道。但同時，這一歷史故事寶庫仍有更多待發掘的空間。

挖掘兼具新鮮感與價值感的津派文化歷史故事，需以鮮明的地域性為內核。作為典型的移民城市，天津人的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具有五方雜處的特點；作為近代較早開埠的通商口岸，中西文化的融合在城市建筑、商業、休閑生活等領域體現尤為明顯；作為京畿重地，晚清至民國年間歷史人物的往來穿梭留下了豐厚的歷史記憶；而作為曲藝重鎮，各地藝人“跑碼頭”帶來的多樣藝術元素，為相聲、時調等津味兒曲藝形式的發展提供了重要養分。在多元性、開放性、包容性、融合性、互動性中孕育創新性，是津派文化的獨特之處，蘊含著“接觸——碰撞——適應——整合——創新”的演進鏈路。

多位學者在津派文化研究中指出，融合是津派文化一大特征，但從大量文化融合案例來看，碰撞是融合的必要條件，包容是融合的重要支撐。比如來自國內不同地域移民的習性碰撞，海洋文化與河流文化的碰撞，近代中西方理念、技術發展之間的碰撞，等等，均可視為天津河海文化、工商文化、建筑文化等形態的起源。文化碰撞會產生雙向作用，在反方向上，外部文化元素在伴隨政治、經濟、軍事等手段而來的時候，其強勢介入往往會削弱本土文化的獨特性，嚴重的還會影響價值認同與歷史記憶，中國本土文化在近代承受西方的沖擊，便是深刻教訓；不過，天津的獨特之處在于，從正向而言，文化碰撞更能推動不同的文化元素、文化表達、價值理念產生“化學反應”，在相互體認與理解中求同存異，共生出新的文化形態。從津派文化的發展歷程來看，天津人平和達觀、樂觀幽默的處世心態，使其對外來優秀文化始終抱有較高接受度，形成了地域文化的強烈包容性——敢于接納、善于變通，這為“碰撞——融合”提供了強大正向推動力，也讓新文化元素更易轉化為文化創新成果。

挖掘并傳播兼具新意與價值的歷史故事，不能忽視“碰撞——融合”這一模式。從多元文化的相互遇見、相互打量、試探磨合到深度理解與融合切入，更有利于發掘新的歷史故事、展開豐富的歷史敘述。

歷史故事挖掘傳播方式的新特征

挖掘地域文化中的歷史故事，學術圈與媒體仍是主要力量，學術研究的挖掘成果更具理論性、系統性與深度；媒體則憑借對新聞性的追求及資源調度能力，更易發掘故事新意。天津媒體始終在開展此類實踐：比如市區兩級媒體合作打造《美的溯游》系列紀錄片，探尋楊柳青年畫在國內外的傳播歷程，甚至遠赴俄羅斯挖掘年畫與當地鮮為人知的關聯故事。回溯更早時期，有本地報紙自2010 年起啟動數百座小洋樓的故事挖掘項目，講述了兩百多個名人家庭的歷史往事，發現了諸多新史料。

從近年來各地實踐來看，歷史故事的挖掘主體、傳播方式日益多元，相較學術探尋、媒體報道等傳統方式，呈現出更多創新性，可為終身學習群體參與挖掘傳播提供有益借鑒。相關研究文章顯示，中央電視臺推出的《國家寶藏》節目，“以場景劇形式向觀眾介紹文物的來源出處及背后的歷史變遷”，通過“明星講故事+專家做點評”的模式，實現了“專業主義的權威保障”與“專業符號的大眾化解讀”，對文物內涵進行了多維度呈現。廣西壯族自治區“三月三”文化節近年來運用VR、AI等科技手段打造“穿越時空”的民俗體驗場景，還將無人機、機器人融入歌舞表演，并舉辦短視頻大賽——這些舉措既增強了民俗文化體驗的趣味性，又豐富了傳播手段，使“三月三”背后的歷史故事得到再創作、再傳播、再認知，實現了更廣泛深入的推廣。

這些創新方式存在諸多共性：多以沉浸式體驗為核心、以科技手段為支撐、以多元參與為路徑。其中，沉浸式體驗能有效拉近公眾與歷史文化的距離，通過豐富的感官體驗升華為精神觸動，改變以往“說者自說、聽者漠然”的脫節狀態；科技手段可為歷史故事呈現提供更豐富的表現形式與更真切的身心體驗；多元參與則可以讓歷史文化信息的接受者，轉變為現場目擊者、甚至創作者與傳播者，既有助于產生情感共鳴，又能拓展傳播渠道、增強傳播效應。三者相輔相成，共同構成“沉浸式傳播”模式——這種模式以人為中心，充分運用各類技術，使公眾由“在場”達成“共情”，由情感體驗升華為思維啟迪，對于歷史文化故事的挖掘與傳播而言，有著事半功倍的成效。而終身學習本來就注重多元化的學習需求，并強調在教育過程中與多元主體形成深入互動。近年來教育實踐中對沉浸式教學的側重日益凸顯，從這兩點的結合著手，更容易契合歷史故事挖掘傳播新特點。

終身學習體系參與挖掘傳播依賴三重支撐

將津派文化歷史故事的挖掘傳播融入終身學習體系，是一條值得探索的歷史文化保護傳承新路徑，其本質是文化與人的全生命周期深度互動：歷史故事可作為終身學習的優質資源，終身學習則可以成為歷史文化信息的重要載體，并為其輸送大量挖掘者與傳播者。兩者的互動效果，可以通過三個層面進一步強化：

首先，進行系統化歷史教育夯實認知基礎。本土文化具有鮮明的根植性，只有在本土人群的認知系統中形成深刻印記，才能使其真正理解文化內涵、喚起探究欲望，進而主動參與新故事的挖掘傳播；反之，則會在人與文化之間產生疏離感。而在現實中，不同群體對于地域性歷史文化信息的認知存在較大差異，尤其非專業人士的認知往往呈現碎片化、表層化特征。比如一份對江西開放大學學生的問卷調查顯示，約45%的學生未閱讀過或未完整閱讀過江西歷史文化類書籍，同時有62%的學生認為學校在思政課教學中，融入的江西歷史文化資源數量偏少、深度不足。這一案例表明，在地域歷史文化推廣過程中，相關知識的系統化教育程度與終身學習群體的需求程度存在不匹配問題。而在大中小學、老年大學、開放大學、社區學校等教育平臺中，可以通過開設課程、設立非遺工作室等模式來改變這種情況。通過系統性講述某種文化符號的發展歷程，并輔以參觀、操作等體驗式手段，可以讓受眾產生全面、立體的認知，為從感性體認邁向更深層次的理性體認做好鋪墊，最終推動歷史內容的更廣傳播。

其次，以創新參與方式激發傳播熱情。歷史文化故事的挖掘和傳播，離不開傳播者與文化資源的深度互動。尤其對處于終身學習過程中的多元社會力量而言，其參與挖掘傳播的時候，往往以興趣為核心，缺乏功利性訴求，因而，打造富有創新性的參與方式、激發興趣點，是喚起參與熱情的關鍵。當前，諸多非遺項目在社區設立工作室，允許居民參與制作甚至銷售成品；三星堆博物館、自貢恐龍博物館等文博場所利用藝術裝置、數字多媒體、互動裝置等科技手段，讓館藏文物“活起來”，為參觀者帶來近乎真實的感官體驗；廣西“三月三”文化節邀請大量網紅將文旅體驗轉化為短視頻等創意內容，吸引游客打卡傳播。這些創新手段突出沉浸式體驗與雙向互動，注重引導公眾進行二次傳播，既能拉近人與文化的距離，又能激發情感共鳴與價值認同，進而喚醒對優秀文化的保護傳承意識，無形中將歷史文化的受眾轉化為傳播者，為參與挖掘傳播創造有利條件。

再次，以資源共享聯動強化支撐保障。終身學習涉及領域廣泛、參與群體分散，其擁有的社會資本與資源呈現松散性特征；同時，許多歷史文化資源也處于“孤島化”狀態，這給終身學習體系中挖掘傳播歷史故事帶來一定阻礙。近年來的大量實踐證明，文旅體等領域的跨界聯動，為文化傳承發展打開了許多新空間。因此，要實現津派文化歷史故事的深度挖掘，必須加強不同載體間的資源共享和聯動。以天津五大道地區為例，該區域擁有豐富的小洋樓資源，部分資源由機關、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持有。有研究指出，鼓勵這些機構向公眾適度開放，為研學實踐、文藝創作等活動提供便利，將更有利于“洋樓故事”的再傳播與再利用。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開放”并非簡單的“開門迎客”，而是需要實現歷史文化機構間的互聯互通，同時依托政府的政策支持、企業的資金投入、公益組織的人力與網絡資源支持等，這對政策協同、線上線下空間打通、文旅領域數據庫共享、多元主體責任聯動等均提出了較高要求，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但這并不妨礙從具體領域或小切口開展創新性嘗試——總而言之，資源共享聯動的深度，直接影響著終身學習領域文化傳播的便利度與實效性。

【作者系天津開放大學副研究員，本文系2025年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津派文化研究專項重點課題“終身學習體系中津派文化歷史故事的挖掘與傳播策略研究”（TJJWZD01-08）的研究成果。】